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迹之沈亦谣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全文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》,由网络作家“白白的狗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裴迹之行事向来荒唐,她是清楚的。毕竟自己也是二十岁就嫁了他。但她实在没想到,牌位跟前,幽魂在上,他敢做这种事。她在房顶上瞧着裴迹之脸色绯红,嘴唇微启,一副憨痴醉态。眼角微微上翘,眼底一派迷蒙。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。裴迹之确实是喝得太多了,头脑不清醒。“啪!”榻上烛台上的蜡烛突然倒了,砸在他的头上,啪嗒一声,滚烫的蜡油滴在他头上。“啊!”裴迹之在被子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。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裹紧了自己,倒过头睡了。沈亦谣摸了把自己的脸,如果她仍有体温的话,应当是满脸滚烫。蜡油怎么没烫死他!沈亦谣狠狠骂了一句,仍觉得不过瘾。伸出脚踹了一下这登徒子脑袋。又转身去园子里逛了一圈。梁国公府已不是当年的样貌了,整个重新装了一遍,沈亦谣熟悉的...
《全文小说世子痴情人设要塌,亡妻要回归裴迹之沈亦谣》精彩片段
裴迹之行事向来荒唐,她是清楚的。
毕竟自己也是二十岁就嫁了他。
但她实在没想到,牌位跟前,幽魂在上,他敢做这种事。
她在房顶上瞧着裴迹之脸色绯红,嘴唇微启,一副憨痴醉态。
眼角微微上翘,眼底一派迷蒙。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。
裴迹之确实是喝得太多了,头脑不清醒。
“啪!”榻上烛台上的蜡烛突然倒了,砸在他的头上,啪嗒一声,滚烫的蜡油滴在他头上。
“啊!”裴迹之在被子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。
迷迷糊糊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,裹紧了自己,倒过头睡了。
沈亦谣摸了把自己的脸,如果她仍有体温的话,应当是满脸滚烫。
蜡油怎么没烫死他!
沈亦谣狠狠骂了一句,仍觉得不过瘾。伸出脚踹了一下这登徒子脑袋。
又转身去园子里逛了一圈。梁国公府已不是当年的样貌了,整个重新装了一遍,沈亦谣熟悉的花园、池塘、亭榭都不见了,甚至布局都改了,她差点迷路。
诗词说,昔人已乘黄鹤去,此地空余黄鹤楼。
如今物也不是,人也非了。
沈亦谣找了个墙角蹲下,抱着自己的膝盖,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会回来呢?
她走的时候,其实已经对人世没什么留恋了。
对梁国府,对她的婆母,对裴迹之,既没有爱也没有恨。
当年她的病起得很快,不过三日之间,就去了。去的时候其实没什么痛苦,是她自己时运不济、身体不好,一个不痛不痒的伤风,就要了她的命。
沈亦谣想出梁国府,原想着如今自己是鬼魂了,她也要像裴迹之当年那样不着家,四处玩乐去。
却发现自己压根出不了梁国府,看来自己是只能跟着裴迹之一起出门了。
沈亦谣狠狠的啐了两口,狗东西,自己都是死人了还要拘着她,让她不得自由。
裴迹之和她成婚的那三年,压根不是现在这副人模狗样的样子。
他是正儿八经的纨绔子弟,书没念过几册,被沈亦谣一念叨就和她吵架,嚷嚷着“我就不是读书的料!你逼我还不如自己换个夫君!”。
废话,但凡她要是能换呢?
沈亦谣回了书房,裴迹之睡得很沉,背对着她,被子平稳起伏着,沈亦谣心头发恨,老婆死了后你倒是过上好日子了!
上前拧了拧裴迹之红得滴血的耳朵。
裴迹之的耳根子很软,她活着的时候经常捏。
娘亲说,耳根子软的人怕媳妇,裴迹之是装着怕媳妇,表面乖觉,私底下死活不改。
裴迹之睡梦之中揉了揉自己的耳朵,有些痒痒的。
猛地一个翻身,裴迹之挺拔的鼻尖差点贴上沈亦谣。
沈亦谣一阵心悸。
裴迹之似乎做了个升官发财的美梦,唇角边还带着一抹笑。
如果她能感受他的呼吸,会是什么感受呢?
·
裴迹之醒的时候,肩膀酸痛得像被人在睡梦中全身捶了个遍。
他一边揉着自己肩膀,一边打量书房布局,坐北朝南,背山靠水,博古架上摆了一溜金貔貅、金算盘、聚宝盆。
皱了皱眉,这风水布局没问题吧?怎么觉得这房子阴气越来越重了。
上朝临行前,他穿着挺拔的红袍官服,仪表堂堂,风姿秀逸。
给沈亦谣上了柱香,扯了个敷衍讨好的笑容,说话仍然是吊儿郎当,“亦谣,虽说我对你不算太好,也没爱过你,但你死后,我是日夜进香,希望你早登极乐,来世幸福美满,你会原谅我的,对吧?”
闻言,空中的沈亦谣一滞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,仍穿着她去世时穿的那件石榴裙,裙摆之下是自己虚无透明的身体,自嘲地笑了笑。
是啊,原本他们两个活着的时候就是不相爱的。在她死后,裴迹之只是假装爱她又有什么好奇怪的?
但凭什么,不爱就不能责怪了!
她偏要报复!
不愧是裴迹之那个蠢材的一家人,半个月之后,在梁国府屡次发生房梁上莫名悬了几根白绫,裴迹之的朝服总是在清晨无故失踪,国公夫人老眼昏花日夜熬灯做的绣品被人剪了以后。
他们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了!这房子里有鬼!
挑了个良辰吉日,清虚观的老道在裴迹之房子里摆上了清醮,手执桃木剑杀气腾腾朝房中的沈亦谣冲来!
他们要把沈亦谣请走。
那老道身穿玄黄鹤氅,一手提着桃木剑,在房里踏罡步斗走了一圈,闭眼晃了一圈脑袋。
然后提剑走出房门,一手捋着自己的白须,摇了摇头。
“怎么了道长?”许氏沐浴焚香罢,穿上了一件辟邪的大红衣裙,瑟瑟发抖。
清虚道长捶手顿足,痛心疾首,“这鬼煞阴气太重!怕是生前有极大怨气未消啊!”
沈亦谣扯了扯嘴角,方才那老道几次从自己身上穿过,恍如未觉,分明就是骗子啊!
“那……我们要怎么才能消除她的怨气?”许氏躲在梁国公身后,她是跟沈亦谣过节最多的,此时怕极了。
清虚道长拂尘一甩,“请鬼神!”
沈亦谣盘腿坐在斋果案台上,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有些忐忑,这老道要是真能帮自己消除怨气,也好。自己也想知道,怎么才能离开呢。
在一众小厮和丫鬟身后,穿着绣金菊蕾白圆领袍,头束金冠玉簪的裴迹之站在远端,视线直直朝沈亦谣望过来,神色难辨。
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自己,沈亦谣也有点心慌。
要是这老道,真能让他看见自己,怎么办呢?
那老道果真会让沈亦谣失望。
在他第三次用占卜结果信口胡诌,说什么,“这鬼煞生前曾有一心愿,要和裴郎中做十年恩爱夫妻,才可如愿离开”之后,沈亦谣终于忍无可忍。
“呃啊啊啊!”沈亦谣手在桌上一捶,琉璃盘翻倒在地,“啪!”一声碎成两半,蜜桃清果滚了满地,一颗桃圆润地滚到了门槛边。
沈亦谣大发鬼威,连那装神弄鬼的老道都吓了一跳。连忙颤着腿,说了声,“这鬼煞怨气难消!老道束手无策!”,赶紧收了钱跑路了。
裴迹之低着头迈进门槛来,低垂着眼睑,今天他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不愧是他,连在爹娘面前都能装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。好像谁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他是怎样辜负她。
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蜜桃,重新摆在香案上。把所有人都清了出去。
转身在沈亦谣灵牌前的软垫跪下,“亦谣,活着的时候我都没跪过你。你该满意了吧。”
沈亦谣撇了撇嘴,满意什么,谁稀罕你跪我了。
裴迹之从兜里掏出两枚通宝,在手心合十,默默念着,“亦谣,你若是在的话,回答我好吗?”
铜钱在他掌心中发出“叮叮当当”的响声,“你回来的原因,是因为恨我吗?”
手掌松开,铜钱从掌心滑落,沈亦谣也忍不住探头去看,两个正面。意思是说不清。
裴迹之唇边勾起一抹笑,“说不清也好。”
好在哪里呢?沈亦谣从香案上伸出一脚,轻轻压在裴迹之头上,虽然即使她真的踢他一脚,他也不会有任何感觉。
笨蛋。
裴迹之把铜钱一枚枚拾起,重新按在掌心,用了很大的力气,像是难下决心,“还有一个问题。”
沈亦谣屏住呼吸,几乎不敢听。
“亦谣。”铜钱在他手心晃了很久,他垂下眼睛,死死盯着地面,“你……爱过我吗?”
裴迹之转过身去,一面用后背朝父亲招手,用往日调笑的口吻,插科打诨,“母亲还年轻!你们再生一个吧!”
裴迹之自己偷偷去上了药,换了身干净衣袍。
再回来书房时,推门而入,嬉皮笑脸,“沈亦谣!”
沈亦谣从空中一跃而下,绕着他看了半圈,轻哼一声,“吃竹笋炒肉了吧。”
说着就要去掀裴迹之的袍子。
裴迹之捂着屁股,连连跳脚,“干什么呢!”
“你屁股我又不是没看过。”沈亦谣吸溜了两下,看见裴迹之面色通红,没忍住开了个玩笑,“你小时候我还帮你换过尿布呢。”
“沈亦谣!”裴迹之急得耳朵滴血,连连拍自己背后翘起来的袍角。
“啧。”沈亦谣罢了手,“那今日不便出门了,你好生在家里歇着吧。”
“别啊。”裴迹之扯了扯自己衣服,整好幞头,“正事哪儿能耽搁呢?”
事实上逞强是要遭报应的,裴迹之吩咐人套了驴车,自己却不能坐,侧躺在坐垫上,一手撑着头。
驴车比马车更平稳。
但还是回天无力,驴车一颠,裴迹之就忍不住轻“嘶”一声。
好笑又可怜。
沈亦谣悄悄坐过去,让裴迹之的头刚好叠在自己的膝上。
要是能托住他就好了。
她忍不住用手抚着裴迹之的帽脚,在手心一点点揉搓,把织物的纹路揉进手指之中。
她前头确认过了,鬼魂连指纹都没有。
指纹于生人而言,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确证。
死了之后,却都一样。管你是王侯将相,还是草民白丁,生而为人的证据,都给你剥得干干净净。
很新奇,也很无力。
“沈亦谣。”裴迹之冷不丁地唤她,情绪不明,“你在心疼我么?”
沈亦谣猛地一惊,手中动作顿时松开。
幞头的帽脚轻飘飘落下,柔软地砸在裴迹之颈边。
她很久没说话,在裴迹之看来是无声的否认。
·
巍峨山门,白云观前大门紧锁。
看门的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冠一见着裴迹之就面色通红,拿了拜帖低头抿着唇偷笑。
收了裴迹之的拜帖,进去不到一刻钟,就带着拜帖出来了。
“观主说不见。让你滚回去。”
滚回去三字说得尤其重,明显是有授意着重强调。
沈亦谣眉头紧锁,趴到面露难色的裴迹之耳边,“你怎么得罪公主了?”
裴迹之挠挠头,有几分尴尬,“你出殡那天,公主来给你做过路祭。”
沈亦谣一惊,“啊!那我可真是极尽哀荣,死得其所了。”
“她把我爹和我训了一顿。”裴迹之嘴角一抽,“说你的葬仪排场太小了。”
“能有多小?总不能草席一裹扔乱葬岗了吧?”
裴迹之头疼欲裂,谁能想到自己的亡妻死后还能回来责问自己葬礼为何没大办呢?
“当时崔皇后去世不久,适逢国丧。不能大操大办。你去世时我身无官职,不能以命妇之仪下葬。已经是民间的最高规格了。”
何况那时候他夫人新丧,终日神不守舍,还要打起精神来为沈亦谣操办丧事。
沈亦谣冷冷瞥下一眼,哼了一声。
裴迹之知道她怪罪自己没早日入仕,赔了个笑脸,忙不迭贴上来,“不过我一升上五品,就给你求了追赠诰命。”
沈亦谣往旁边退了一步,手中红绳绷成一条直线。
幽幽叹了一声,“去求笔墨过来,看看公主能不能看在我的情面上,放我们进去。”
山门前两个看守的女冠,就这样看着梁国公世子站在远处槐树下,牵着一条红绳,对着空气自言自语,低眉哈腰。
“你也知道是神非鬼!沈氏身份要是暴露,你愚弄天子,你是要我们满府人给那沈氏陪葬!”
“谁敢查,谁敢奏?”裴迹之按下梁国公竖起的手指,替他放到被子里盖好,“就算是鬼,这丧事也非得喜办了不可。”
新罗婢端来药碗,裴迹之顺手接过,“来父亲,喝药。何必为此事烦忧,交给儿子去办就行了。”
梁国公随手一拂,裴迹之手中药碗被打翻,白瓷迸裂,药汤滚了一地。
“她是个女鬼!你和公主参与此事到底是什么意思!你这祥瑞庇佑的到底是谁!”
新罗婢闻声上前来,蹲在脚边收拾瓷碗碎渣。
“出去。”头顶裴迹之低声喝道。
新罗婢后脊背一抖,这声音不怒自威,与昨日吊儿郎当的口吻大不相同。
手下差点被瓷片划破,站起身连忙快步走了出去,顺手拉上了门。
待里屋的门合上,四下昏黑,只剩窗边一点日光。
裴迹之才缓缓开口,“父亲。你得服老,有些事情操心不得。急也急不来。”
梁国公一急,“你要造反吗裴迹之!”
“父亲,你今日是因此事急病的吗?”
“你别同我说这些旁的!”
“不。”裴迹之上前按住梁国公的手,“此事对儿子来说很重要,儿子有心中所求之事,但仍孝敬、尊重父亲,不愿父亲为儿子担心。”
“你既然不要我担心,就不要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!整日同女鬼厮混!攀附公主!义恩公主如今是圣人的眼中钉!圣人要复用崔家,就是把我们和公主都架在火上烤!”
“当年崔家的事情,儿子不也做成了吗?为何父亲始终不信任我?”
“你!”梁国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,手戳着裴迹之的胸口,“当年圣人想留崔皇后一命。是你在背后推着满朝谏官苦苦相逼。圣人同崔皇后是同甘共苦的旧人,一道从流放地里走到万人之上的夫妻之情,即便她要权、要谋反,圣人都念着旧日情分。如今时过境迁,圣人忆起当年旧事,背地里有多恨你,你不明白吗!”
“他们夫妻情深,就要我们生离死别。没有这样的道理。”裴迹之背对着花窗,头顶一层光晕笼罩,脸色晦暗不明,“当年四相案背后,父亲到底做了什么?”
“你!”
“你投靠了崔皇后,是吗?圣人复用你,利用你铲清旧臣。崔皇后与你结党,你们当时已经定好了两家结为姻亲是吗?你拿沈亦谣的命去算计?”
“当年不都定好了和离吗?谁也没想要她的命!”
“那她要是不肯呢?你的后招是什么?”裴迹之眸中一片幽深。
床榻上梁国公的脸色越发灰白,嘴唇翕动了半晌,嗫嚅着说,“……她心气太高,迟早会害了你。”
·
明理堂重修了,沈亦谣半是恐吓半是认路的拎着喜鸳的衣领,一路走过来。
门口的陈妈妈见喜鸳面如菜色地走上阶来,“世子夫人领来了吗?”
喜鸳抖如筛糠,“在……就在此处。”
沈亦谣伸出手,在陈妈妈头上随手一拈,陈妈妈头上的簪子应声滚落在地,发髻散落。
“啊!”陈妈妈慌忙捂住自己的头发,弯腰去捡地上的发簪。
“让沈氏在廊下站着!”门内传来许氏的厉喝。
不是吧?让鬼魂站规矩?
沈亦谣无奈地歪头一笑,一脚将门扉踢开!
“砰!”
许氏高坐堂上,听这声动静也吓得肩膀一抖。
慌张一闪而过,许氏迅速拉下脸,朝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道,“沈氏。你虽死了,但我仍是你的婆母,你若还认自己是迹之的妻子,就不该对你的婆母不敬!”
晨起,禅院里有丝丝薄雾。
沈亦谣不需要睡觉,自己在寺庙里逛了半天,待到裴迹之推门出来时,她正好待在河边百无聊赖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,竹门轻启。沈亦谣一瞬有些怔愣。
裴迹之穿了一身素色白衣,头戴玉冠。
还真有点……俏。
还能看到夫君给自己戴孝,也算是不需此行吧。
沈亦谣咬了咬自己舌尖,话说得这么大,是该咬咬自己的舌头。
裴迹之伸出手,朝沈亦谣笑了笑,像从前一样充满作弄与戏谑,“走吧,去给你自己上香。”
沈亦谣哈哈一笑,上前牵住裴迹之的衣袖。
他们骨子里其实有相似的地方,一样的不恭顺,一样的放浪。
满山烟雾缭绕,二人打青石阶缓缓而上,一路燃香烛,燃到烧纸衣明器的地方。
一个路过的小秃瓢知客僧见一个白衣檀越衣服无风而动,飘在空中,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。
进香的人太多,裴迹之不能擅自与沈亦谣说话。
他只是垂着眼,将手中纸扎的锦衣罗裳、胭脂水粉、银钱金锭慢慢掷到火里。眼前烟雾漫天,看繁华锦绣终成灰烬。
沈亦谣想要的是这些吗?
沈亦谣现在穿的是什么衣服,这些年自己烧的罗衣,她有收到吗?
裴迹之将自己手抄的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在火中付之一炬。
心中默默念着,心无挂碍,无挂碍故,无有恐怖。
沈亦谣生前了无牵挂,活着是个轻松人,死了也是个轻松鬼。一点也不吓人。
她究竟为什么回来呢?
裴迹之转了个身,看自己的袖角在空中随着自己拐了个弯儿,浅浅一笑。
两人走到灯堂,裴迹之看见大门却不进去,故意带着沈亦谣走到角落无人处。
神情肃然,眉头微蹙,小声同她讲,“你就在这里等我,不要进去好吗?”,语气几乎有些恳求。
沈亦谣没有纸笔,蹲在地上,在泥土上写了个好。
裴迹之走进灯堂一处角落,在莲花软垫上跪下,那里供奉着一处牌位。上面写着“佛力超荐 亡妻沈氏 阳上:裴迹之”。
虔诚地为沈亦谣点上一盏莲灯。
继而又在旁边一处灵牌下重新点了一盏长明灯,上面写着“父 裴迹之 母沈氏 亡胎灵位”。
裴迹之合十双手,闭上眼睛。
那是他和沈亦谣没能生下来的那个孩子。
他在心中默念,“孩儿,若是你也在天有灵,让你娘亲早日离去吧。”
斋堂里供了些青蔬斋饭给香客们食用,裴迹之上完灯和父母一起用斋饭。
许氏今日穿着紫红罗地蹙金绣裙,显得整个人花团锦簇,即使上了年纪也是秾艳照人,裴迹之长得很像她。
往自己嘴里夹了筷子醋芹,细细用罢,停箸案上。侧过脸同裴迹之说话,“二郎,赵相家的小女今年十八了。娘托人问过,那女孩的八字同你很相合。今日也在法华寺上香。”
飘在梁上的沈亦谣心弦一紧。
是啊,裴迹之为她守孝三年,已算是仁至义尽了。
何况他们生前已无恩义,夫妻失和。
“母亲。”裴迹之牙关轻咬,坐得很端正,腰背挺直,肩胛骨处绷紧,“你要不要跟亦谣道个歉。”
许氏听此一言,当即愣住,目瞪口呆,“在这里?”
“对。”裴迹之双手握紧,骨节分明。
沈亦谣也愣住了。即便是她活着的时候,他也很少为了她忤逆母亲。
“无缘无故的?”许氏更是诧异。
裴迹之朝空荡荡的梁上望了一眼,重新垂下头,他原本就是跪坐在案前用饭,此刻调转了个方向,朝着许氏,沈亦谣只能看见他修长的后脖颈,脊骨伶仃。
沈亦谣看见许氏的大口大口喘着气,脸由白转青,又由青转红。
裴迹之仍低头跪着。
“咚!”许氏一脚踢开装着餐盘的矮几!
许氏勃然大怒,朝裴迹之数落,“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!”
梁国公裴敬上前来按住许氏双肩,抚着她为她顺气。
许氏伸出一指,戳着裴迹之低下的头,“你平日里祭拜沈氏,我看在你丧妻的份上不同你计较!今日你倒蹬鼻子上脸,为她披麻戴孝服上丧了!父母健在,你成日里臊眉耷眼做这副晦气样子给谁看!你喜欢戴孝,不若把你娘亲气死了,孝个痛快!”
沈亦谣从梁上飘下来,落在裴迹之身边,轻轻从后背抚住裴迹之的脊梁。
裴迹之轻轻抵住牙关,“母亲。亦谣是我的妻,我为她守孝三年,合礼法。”
“什么鬼礼法!死礼法!”许氏拧着眉,捂着心口,“你什么时候守过礼法?当我养你这么多年,是白养的?我不知道我肚子里掉下来的是个什么东西?你这些年装模作样,无非是要让自己不痛快,让我们所有人都不痛快!”
许氏气得几乎落下泪来,国公爷两掌在许氏肩上轻拍,却被她一把掀开,“我告诉你裴迹之!要让我给那沈氏道歉!不可能!我没有任何错处,那沈氏无后!不孝!善妒!活着的时候尚且是要被休的,死了倒成神仙了,受人顶礼膜拜了?”
门口一个知客僧看着檀越大闹斋堂,吓得瑟瑟发抖,上前来鞠了一躬,“裴郎中,观澜大师有请。”
又朝许氏深鞠一礼,“佛门清净之地,檀越切勿动怒。”
裴迹之扶着地站起,衣袖飘飘。不由得停步驻足,侧头看了旁边一眼。
这一次,沈亦谣没牵住他。
她在哪里?
梁国府。
书房里檀香袅袅,沈亦谣的牌位被她徒手碎了,裴迹之没有再设,但一日早晚三炷香的习惯还是保留着。
裴迹之举起香对着飘在空中的沈亦谣,脚下挪着方向,“正了吗?”
沈亦谣皱了皱眉,眯着眼,小心确认着方向,“再往左一点儿。”
裴迹之往左挪了半寸,恭恭敬敬鞠了三躬,“亡妻在上,愿你早日脱离苦海,永登极乐。”
“嗯。你的敬意我收到了。”沈亦谣盘着腿,手倚膝头拈花微笑,点点头,“你有何心愿要求我保佑啊?”
如今她成了鬼,受人供奉。虽然香烛纸钱对她一概没有用,但好歹活着的人心意到了。
忍不住就想为在世人做些什么,想来祖宗们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。
裴迹之一滞,脸上神色片刻恍惚,薄唇微启,“我没什么心愿了。”
沈亦谣抠了抠脑袋,虽然她没有什么神力,但胜在活人看不见她。
若是裴迹之结了什么仇家,她趁人不注意,手起刀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倒是很方便的。
旋即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,难怪世间恶鬼传说这么多。有了鬼魂身份的方便,确实很容易激发人的恶念。
是该早些离去了。
她双手合十,向天告罪,随口一说,“我会保佑你多子多福、福寿绵长的。”
裴迹之正把香按在香炉里,手一抖,香灰折断,在手背上滚了一圈,跌落在地,“话说得好好的,干嘛咒我。”
沈亦谣从壁龛里飘下来,凑到裴迹之手边,白净的手背上被烫出了一圈红肿,眉头一皱,“你看看你,毛手毛脚的。”
“别碰!”
裴迹之正要拿手去摸那烫伤,被沈亦谣吓了一激灵。
“坐。”沈亦谣言简意赅下了命令。“伸手。”
裴迹之乖乖坐在桌案旁的圈椅上,将手放在案上。桌上的青瓷水壶飘起,从壶口漏出一线凉水,滴滴答答,一点点滴在他的手背上。
“这可不吉利啊。”沈亦谣一边替裴迹之冲着伤口,一边幸灾乐祸碎碎念,“你完蛋了,要孽障缠身了。”
“这不已经缠上了吗?”裴迹之嘻嘻一笑,看着自己水在手背上淌过,在手背筋中间的凹陷处汇成一个小水坑。
沈亦谣“呸”了一口,冲完伤口,随手掀起裴迹之的袍角,“谁想缠着你似的!”
“诶!你干嘛!”
沈亦谣置若罔闻,抓着裴迹之织金锦的袍子,一边擦着桌子上的水痕,随口哼了个曲,“短命的偏逢薄幸~老成的偏遇真成~无情的休想遇多情~”
裴迹之被沈亦谣的没心没肺气笑,恶毒的词曲如尖刀扎进心头,叫人四肢百骸泛出细细麻麻的疼,“是你无情吧短命鬼。”
老天啊,若他不曾薄幸过,为何不叫沈亦谣福寿绵长呢?
或是能叫这无情的孽障,再多痴缠一些时日吗?
·
“我能同义恩公主说说话吗?”沈亦谣飘在梁上,想到明天要如何吓公主一跳,一边发出桀桀桀的阴森笑声。
回来以后,她还没有同裴迹之和绿竹以外的人说过话。一是无人可同她说话,二是鬼贸然同人说话,也挺吓人的。
义恩公主是她的忘年交,今年四十有三,是当今圣上的姐姐。八岁就出家做了女冠,没有婚嫁过。
当年她初次进京,见城中白云观修得气势恢宏,一时兴起要进去参拜。
她在观中题壁时,有一个上了年纪却仍花容月貌的女冠在一旁见了,但笑不语。
沈亦谣以为自己冒犯了观规,连连致歉,那女道士只是笑着说,诗中豪情与本朝一位女官相似,有故人之姿。
后来公主成了她在京城为数不多的知交好友。
现在想起来,亦有几分难过。后来梁国公知晓二人来往之后,申斥了沈亦谣一顿,沈亦谣不得不与自己的好友断绝了来往。
义恩公主,会愿意见自己吗?
沈亦谣故意诡笑,鬼气森森,分外瘆人。
裴迹之仰面躺在榻上,朝着沈亦谣,“不行吧。圣人公主潜心修道,若是还渡化不了你这个小鬼,岂不冒犯天家威严?”
又细细思索,“不过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。应该会开心吧。”
“叩叩。”院门外传来两声叩门声,“世子爷,绿竹姑娘来送药了。”
裴迹之皱眉,翻身从床上爬起来,“怎么是她来?”
“让她进来说说话。”沈亦谣闲得无聊,捡了三个桌上的毛桃,在手心里抛着玩儿。
绿竹穿了身青碧的女婢襦裙,两手端着烫伤药从门槛边迈进来,正好见空中三个桃子正规律有节奏地绕着圈。
胆气是不错的,低头做了个礼,“小姐。”
沈亦谣伸手一揽,将三个桃子抱在怀里,搁在案上,“好绿竹。想死我了。”
飞身上去扯扯绿竹的袍角、衣领、发簪。
绿竹被逗得咯咯笑,手上端着的木盘差点倾倒,堪堪稳住,“小姐,奴婢也想您了。”
绿竹是她的陪嫁丫鬟,自幼同她一起长大,两人是一道作奸犯科招猫逗狗长大的交情。
沈亦谣细细看绿竹的样貌,过了三年,绿竹还是那样漂亮,她眼睛浑圆黑亮,嘴唇小而饱满,说话时声音清亮,像只灵动乖巧的鹦鹉。
绿竹将烫伤药搁在案上,打开瓷盖,用木勺挑起药膏,“奴婢为姑爷上药。”
裴迹之搁在膝上的手迅速一缩,背在背后,“放着,我自己来。”
绿竹也知礼地罢了手。
沈亦谣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,这是闹哪出呢?
随手牵起绿竹的衣裳,贴在自己脸上,来回蹭,“绿竹,多留一会吧。陪我说说话。”
绿竹抬眼瞧裴迹之,裴迹之铁青着脸,为自己手背抹上药膏,极细微地点了点头。
“绿竹。他们待你好吗?有没有欺负你?”沈亦谣按着绿竹的肩,绕着她转圈,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,绿竹也瘦了。面颊的肉消瘦了不少,显出鼻背的挺拔,头发梳成堕马髻,一丝不苟。
从前沈亦谣在府里不受待见,绿竹为她出头,也受了不少白眼。
“梁国府对奴婢很好。”绿竹站着答话,站得挺拔,身姿窈窕,犹如一把柳条。
沈亦谣几乎要心疼地落下泪来,绿竹从前就是个守规矩的,但也不见这般懂事,分毫不错。绿竹那些少女的枝丫,被岁月悉数剪掉。
“你坐下说话吧。”裴迹之披上外袍,背着手就往院里走,把书房留给她们两姐妹。
“绿竹,他们真待你好吗?你怎么瘦了这么多?”沈亦谣亲亲热热地拉住绿竹的衣服,和她闲话家常。
绿竹低头,咬住唇,“小姐。奴婢很好。奴婢只是长大了一些。”
沈亦谣揉了揉绿竹的头顶,发丝发出几近于无的摩擦声。
一点点细微的摩擦声,证明着亡魂所在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