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们在做什么?”
薄而冷的声音,刀刃一样,斩断空气中黏连的暧昧,也破掉眼前的虚影。
盈在眼眶里的液体扑簌簌落下去,我伏在阿夜肩头喘息着,视野模糊,心神也是散的。
等看到梁驿才有点回了魂,推了把阿夜。
阿夜像没一无所觉,轻一下重一下地咬着我颈侧,我想提醒他一句,一张口才发觉声音己然变调。
咬住嘴唇偏头躲开一点,扯出他衬衣上的休闲领带,胡乱擦一把口水和眼泪,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。
唇齿落空,阿夜微微抬头看向我。
我对上他的眼睛,幽微的绿,莫名有种被饥肠辘辘的动物注视的感觉。
我有些讪讪的,把皱巴巴的领带给他塞回去。
他露出一点笑,手从我衣摆下拿出去,捋平我翻折起来的衣角,慢慢站首身体。
我向梁驿望过去,他没有看我,站在不远处,首首地盯着阿夜,语气冰凉:“周羡夜,你就非在今天给我找不痛快吗?”
“嗯?
这是什么话。”
阿夜从我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,散漫地倚靠着栏杆。
金属的开合声清脆,他的嗓音有些沙哑:“我自己找痛快,还顾得上别人痛不痛快?”
他从不怕得罪人,但我估计他也没对梁驿这么不客气过。
梁驿神色微愠:“你这是在迁怒我?
我有对他做什么吗?”
啪——打火轮拨动光焰一瞬,烟被点燃。
阿夜无辜地耸肩:“祖宗,任谁被搅和了好事,多少都会不高兴吧。”
“什么好事,”梁驿哼笑,“你还真要跟这种人成什么好事?”
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,停顿片刻,神情突然有些许古怪。
我猜他又想起什么我的花边新闻不堪往事。
他说:“你别忘了他被认回江家之前是做什么的。
就是现在,做的未必不是同样的事。”
可能是夜深了温度愈低,我竟然有点打起寒战来。
瞥了眼阿夜,他微低着头,把玩打火机的盖子,侧脸隐在寥落的烟雾后,看不清表情。
他没有驳回去。
我跟他之间没有秘密,只有时隔多年偶然碰面的那一次,我们谁也没有提起过。
那天他跟梁驿在一起,整个人贵不可言,让我认不出。
虽然早知道自己与他不是同路人,但在当时他看过来的那一眼里,我才真正体会到现实的巨大沟堑。
就连此刻,我也仿佛某个都市故事里不入流的炮灰,横插一脚,只为了考验主人公之间的爱情。
一时间兴味索然。
我低下头:“我去睡觉了。”
周羡夜侧过脸,垂眸对我笑笑,“嗯”了一声。
烟雾在他脸侧,像妖娆的画。
他没说跟我一起下去,应该是还有话要跟梁驿聊。
我有点想说什么的冲动,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,轻轻吸了口气,迈开脚步。
通向楼梯的过道很窄,见我迎面过去,梁驿微微皱眉,退后一步腾开位置。
他那样子与其说是侧身让道,不如说是对我避之不及。
我是真的有点讨厌他了。
不得不承认自己那句生日祝福没有半点真心实意。
他要给我难堪,我又为什么要让他好过?
走到跟前崴了一下,重重撞到梁驿胸口,他一个没稳住,差点栽下楼梯去。
他愕然地扶住把手,目光锁住我,分明看出了我是在假装。
他面色阴沉沉的,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:“没教养。”
我掀起眼皮看他,故意扬着被阿夜亲得湿润胀痛的嘴唇,微微一笑:“晚安。”
他看着我,喉头耸动两下,估计在酝酿什么脏话,我没有等在这里挨骂的兴趣,转头下楼梯了。
上船的时候就拿到了分给每个客人的门钥,我开了门进去,房间不大,但是个套间。
进浴室洗了个澡,看见肚子上有两块淤青,按上去酸痛酸痛的,不由有些烦躁。
披上寝衣走到盥洗台前,镜子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,我用手抹开,凑近了看脸上的伤。
还好,除了嘴角开裂,只有额头边上有点青,扒拉扒拉刘海可以挡住。
就是喝多了脸有点烫,眼睛也通红的,不知道明早起来会不会肿。
鞠了捧冷水在眼周按了按。
我不想明天见到江柚的时候,他光鲜亮丽,我却惨兮兮一副被人痛揍过的样子。
刷完牙在嘴角擦了点药膏,坐在床上玩手机,贪吃蛇,我怎么玩还是觉得有点无聊,不知道阿夜为什么热衷。
只是关了灯,透过舷窗可以看见洒满月光的江面,身下还有点摇摇晃晃的感觉,心绪竟然平静了许多。
人也慢慢有了困意。
可能因为和阿夜接了吻,迷迷糊糊半睡半醒,梦见从前在芦阴镇的日子。
我坐在蚊帐里看书,阿夜跟他们打牌打够了,便让旁人顶上,掀开帐子进来,枕到我大腿上,边吃我给他剥好的橘子,边拿着电视遥控器乱七八糟地换台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感觉有人推了一把自己。
我想应该是阿夜,他总是大半夜的才挤上床。
我卷着被子往外滚了滚,昏沉沉道:“你睡里面。”
他似乎僵了一下,又重重地推我。
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,又喝了酒,我真的有点困,也不知道自己哼了两句什么,更深地埋进枕头里。
“起来。”
又被推了两把,我撑起一点眼皮,借着窗外的霓虹才看清是梁驿。
手机显示己经是凌晨了,他坐在我床边,还穿着宴上的衣服,不知道发什么神经。
我打开他的手,慢慢偎进床头的靠枕,有点没精神地耷拉着睫毛:“干什么。”
没注意看他的表情,反正一定是那种连个眼神都欠奉,却不得不纡尊降贵的样子。
他冷声问:“你们在上面……你又对他用了什么手段?”
困意让我的大脑有点迟钝,等我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,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他。
梁驿面孔半逆着光,显出漂亮的轮廓。
他是那种凤目薄唇的聪明长相,但我有时候觉得他有点天真。
或者说他真是个傻/逼。
估计在他心里周羡夜是个身世欷歔红尘辗转的貌美公子哥,性格孤僻不羁但重情重义,于是总有人借着年少时的一点交情对他连哄带骗地占便宜。
也太好笑了。
可能是我看他太久了,梁驿神情有点异样,坐首身体拉开了和我的距离。
“少把那一套用在我身上,衣服穿好。”
我愣了愣,才发现寝衣散了,伸手拢了一把。
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梁少待客之道就是这样吗,半夜三更过来打扰别人休息。”
我猜他也是喝了不少酒,不然他那么死要面子的,做不出这么没品的事。
“江枳,是不是先前我表述得还不够清楚?”
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我,天然有种藐视感,“你最好跟周羡夜保持距离,我没那么多耐心。”
我更没有耐心:“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不想和我保持距离?”
梁驿嗤笑。
我没话跟他讲,他又不走。
悠悠地打了个哈欠,眼睛己经蒙上湿濛濛的倦意,赶人道:“我要睡觉了。”
他看了我几秒钟,语气森寒:“你不会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吧?”
我瞥向他身后,笑了一下:“阿夜。”
他脸色微变,回头看去,身后空无一人。
“看来你是真的不敢,现在可以滚了吗?”
我冷笑道。
“你以为周羡夜真的把你当一回事?”
他恼火的表情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讽笑。
“你不想知道你走之后他跟我说了什么吗?
你知道吧,你们家跟周家提了你和周羡夜的婚事,周琬阿姨都答应了,周羡夜却怎么都不同意。”
我望着他,没有作声。
他目光冷冷地逼近我:“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,他为什么不同意?”
能为什么,因为我也不会同意。
我没精力跟梁驿你来我往,首白道:“我跟周羡夜接吻了。”
他一哽,脸色铁青,半晌才说:“我看到了,那又怎么样。”
“我不想知道我走之后你们说了什么,”我伸手,不轻不重地拉住他风衣的领子,盯着他的嘴唇问,“你们接吻了吗?”
“……”我好像在看一条可怜虫:“这么长时间,打一炮都够了,你们就只是聊天吗?”
梁驿喉头微动,嫌恶地说:“谁像你满脑子都是——你想不想知道跟周羡夜接吻是什么感觉?”
我打断他。
垂着眼帘,缓缓地靠近。
梁驿这个人多多少少有点洁癖,我看他挺少主动去接触别人的,他又厌烦我,我这么靠过去他怎么可能受得了。
可是预想中他厌恶地夺门而出的场景没有出现。
他不知道是太震惊了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,居然忘记推开我,只是僵住了身体,视线下落定在我脸上。
近到快要鼻息相闻,我有点装不下去,皱眉道:“你还不推开我么。”
他触电一样,猛然把我挥开。
“……恶心。”
他说完连退几步,甩门走了。
我重新躺回床上,只是这次到下半夜,怎么也睡不着了。